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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其实不是……”郡守摇了摇头,低声否认。

余子清仔细观察了一下,的确不是正儿八经的复活仪法,但本质上,却依然是复活仪法。

莫回头给余子清的东西里,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。

按照他们的观念,哪怕有些仪法很危险,那也不能直接抹去,只会专门留下篇幅写禁忌事项。

仪法不用来施展,那也有很大的借鉴价值,研究价值,以其为基础,可以继续衍生出没那么危险的仪法,甚至可能,还会衍生出一些没有什么危险,反而可控且有利的仪法。

一棍子全部打死是不可取的。

余子清仔细看了看,点了点头。

“的确不是正经的复活仪法,因为正经的复活仪法,从来没有可以真正成功的,你既然敢做,自然也知道这点。”

席家有句话,放到这里,挺合适的。

死亡是一场无法回头的旅程。

步入死亡,便再无走回头路的可能。

很多看起来像是复活的法门,其实都不是复活。

比如余子清的滴血重生,哪怕神形俱灭,也能重生。

但核心上,生机压根没有完全覆灭过。

约等于将必死的危机,变成受到了很重很重的伤,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。

但终归还是没有死,后面重生的过程,便是恢复伤势的过程。

只不过因为太过强力,被称之为重生而已。

人对于长生、保命、复活的追求,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。

哪怕到了今日,这也是正统的追求。

只不过现在修士追求的,只是长生,长生的过程之中保命,没人追求死了再复活。

有关复活的坑,前辈们,该踩的雷,基本都给踩了好多遍了。

余子清站在地下空间的边缘,望着这片气息诡谲的场地,轻声道。

“据我所知,仪法大部分都失传,目前有记录的,最古老的一次复活仪法。

是在大兑还未出现之前,在神祇临世的年代。

有一位侍奉神祇的祭司,她唯一的一个孩子夭折了,神形俱灭。

她以血祭之法,祭祀神祇,请求那位神祇将她的孩子带回来。

那位神祇感受到了她的虔诚,收下了祭品,满足了她的愿望。

她的孩子回来了。

但是她的孩子也变了,变得不人不鬼,嗜血而生,痛恨所有的生灵。

有人推测,这可能就是有记载的最早的僵尸。

没有什么灵智,只是灾难的开端。

因为那些被血祭的生灵,那些被当做血食的生灵,他们的痛苦和怨恨。

全部施加在那位被复活的孩子身上。

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,枉死之人,被不生不死的怪物裹挟,无法安息,无法消散。

最终又化作了怨魂厉鬼。

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,竟然还算得上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复活。

在这个时代,你能搞出来这些,相信你对仪法的了解肯定比我深。

你应该明白,你想要的复活,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。”

郡守眼中带着痛苦和茫然,语气却平静了下来。

“大人……说的不错,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复活仪法。”

“你想借助天地之间最神奇的生之造化,以生灵孕育的方式,将你想要复活的人带回来,是吧?”

郡守默然,没有回答。

余子清忍不住暗暗感叹,这家伙真是个人才。

他自己都清楚,所有的复活仪法,统统都是不可行的,哪怕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,结果也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的结果。

所以,这家伙绕了个圈,给复活仪法套了个马甲,可行性立刻暴涨。

生灵孕育,会有天地之间最神奇的生之造化参与,唯有这种力量参与,才是真正的造化生灵,完整的生灵,有无限可能的起点。

这个从无到有的起点,才是最重要的。

以生的极致,兜兜转转,来对抗死亡,将目标从死亡里拉回来。

不,不是拉回来,也不算正面的直接对抗。

而是绕过了对抗,重新孕育新生,死亡也无法阻止这种钻空子的方法。

这就是开始的时候,能成功的原因。

只可惜,他的目标,归根到底,还是复活,再怎么套马甲,本质也还是复活。

那就注定了结果一定不会如他所愿。

余子清最开始就纳闷这件事,甚至自己体内也孕育出一缕生机,一缕胎气之后,余子清依然很纳闷。

因为这似乎就是一种只会让人怀孕的仪法。

若仅仅只是如此,稍微改改,投入人力物力,优化一些年,只作为辅助来用的话,绝对会变成大兑优生优育的杀手锏。

这个时代,人口才是一切发展的根基。

足够多的人口,才能去拓展地盘,有更多的资源。

有足够的人口,才能孕育出更多砥柱中流的修士。

最顶尖的强者,可能看个人的因素大一点,但中间那部分修士,绝对跟人口有直接正相关。

若这个诅咒,或者说,这个仪法,本质上真的是助孕的仪法,绝不会有这么多幺蛾子。

果然,本质上是复活仪法,难怪最终被称为诅咒。

余子清瞥了一眼这位郡守的肚皮,已经略有显怀。

“我想知道,到底发生了什么?

你最终为什么又亲手将这里封印了?

到了今日,你应该也明白,复活是绝无可能的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郡守看向城外,他能感觉到,诅咒的力量,正在源源不断的向着城外涌去。

“别看了,她已经死了,从头到尾都是如此。

她只是一个僵尸,纵然是我亲自出手,现在最好的结果,也仅仅只是留下意识。

而你也看到了,仅仅只是如此,就已经引来巨大的变化和对抗。

我都不敢去想复活的事,你的胆子是真够大的。

甚至于,你要求低一点,不奢求生死界限,那以这个年代的水平,整出来个有完整意识的僵尸也没什么问题。

偏偏你奢求太过,那便一定会失败。”

郡守讷讷无言,他知道余子清说的对。

但凡奢求少一点,他可能真的成功了。

“你想要复活的是谁?”

“我的内子,还有她腹中的孩子。”

“……”

余子清瞪大了眼睛,震惊的看着这位天才郡守。

我的妈耶,服了,他无话可说,他太保守了。

这家伙的野心和胆子,简直要撑破天了。

郡守后退一步,忽然跪伏在地,以头抢地。

“大人,我自知我罪无可赦,酿成大祸。

如今,我不求活路,只求大人能网开一面,只要能让我再见他们内子一面。

我便以死谢罪,大人想知道什么,我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

郡守砰砰叩首,磕的满头鲜血,眼带哀求。

“大人,我自困封印,想要寻找到解决的办法。

可惜,我已经慢慢的迷失自我,化作封印之中的一员。

直到今日看到大人,才终于恢复自我,明悟前因。

大人化解诅咒,吸纳走了越来越强的力量,反而让我有一丝希望。

这已经是我看到的最后一次机会。

我知道,结果一定不是想要的,我只奢求再见一面,仅此而已。”

余子清静静的看着对方,眼神也有些复杂。

郡守说的不错,他现在的确有机会了。

余子清化解了积攒无数年的三灾之力,让灾难的难度降级。

现在又借离秋,引得诅咒的力量必须对抗,才能维持诅咒本身的存在。

也就是说,现在郡守很有机会,可以祛除掉负面的效果,仅仅只保留孕育的效果,有机会顺利的借体孕育而生。

他依然不死心。

也对,要是能这么容易死心,就不会变成这样了。

郡守看余子清不说话,跪伏在地,伸出一只手,剖开自己的胸口,掏出自己跳动的心脏。

他以心血在自己身上勾勒出一枚枚符文,一言不发的施展出一门新的仪法。

一炷香之后,他口诵咒文,拿出郡守大印,重重的印在自己的胸口。

霎时之间,勾勒在胸口和眉心的符文和纹路,开始慢慢的向着他的四肢扩散。

“大人,我只求能再见一面,我不求活,甚至不求内子活着。

一面之后,一切都会结束。

我已立下军令状,求大人网开一面。”

这位郡守死定了,把他自己逼上了绝路。

他以郡守之身,立下军令状,尽全力来化解这个封印。

不成功就得死。

而他若是见到了他的内子,他也得死。

无论哪种,他都死定了。

他的执念已经重到不顾一切的地步,余子清知道这个时候,已经没法继续逼迫了。

把一个执念如此之重,又愿意配合的人彻底逼疯,没有任何意义。

“你起来吧,跟我说说,到底怎么回事吧。”

郡守站起身,他眉心和心口的符文,还在慢慢的扩散,这东西是有时限的。

时限一到,万事皆休。

他只是彻底豁出去了。

两人回到了地面上,来到书房之后,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书架。

除了书架上摆着的典籍金册,还有大量的石碑,甚至还有几块用来记录的龟甲和兽骨。

郡守将这些全部都交给余子清,又拿出来一些他自己记录的东西,整个人似乎在这一刻都看开了不少。

“内子与我同姓不同族,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。

我常年在外奔波征战,直到立下赫赫战功,才在甲午城安定了下来。

她早年受我牵累,身受重创,又被异力侵蚀,已无法生育。

所以,我才会想方设法的寻找解决之法。

我试过了所有的秘法,最终,我找到了仪法。

只有仪法,给了我一线希望。

而我也的确成功了,她成功受孕。”

说到这,郡守微微一顿,眼神有些复杂。

“可惜,我此前得罪人太多,便是成为一城郡守,再也不去征战厮杀。

有些人,有些异族,也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报复的机会。

他们知道,我不怕死,早在第一天踏上战场的时候,我便将生死置之度外。

他们知道怎么才会让我最痛苦。

内子临盆当夜,妖物、魔头、异族、仇敌尽数来袭。

内子死不瞑目,一尸两命。”

余子清刚想问,这些货色,怎么如此轻易的潜入甲午城。

但是念头刚刚升起,便沉默了。

仅凭妖物、魔头、异族,自然不可能如此顺利。

若是在甲子纪年,极个别异类想要进城,都得小心翼翼,用各种手段潜入。

但到了丙寅纪年末期,若是有内鬼配合,还的确有可能。

余子清不质疑不说话,只是静静的听着。

“她一生所念,仅仅只是为我生下一儿半女,仅此而已。

我已经失去所有,那个时候,我只是想完成她最后的夙愿。

我知道复活仪法,是绝无可能成功的。

所以,我从助孕的仪法延伸出来,尝试着以此来复活。

但是,我没法怀孕,我也没法借助别的人来完成这件事。

只有我自己,才有为此付出一切,最为坚定的意志。

我割下我自己血肉和骨骼,搭建出法坛。

再以我之身为基,终于,我也可以怀上了。

我让她在我的体内,借助生之造化孕育新生。

开始,我的确成功了。

甚至因为太过成功,仪法的威能太过强大。

一夜之间,整个城池无论男女,所有成年之人,尽数都怀了。

只是他们还都不知道而已。

我开始惊慌失措,因为我感受到了,所有的力量,都同出一源。

那个时候,我开始惊恐,惊恐万一他们都去落胎,导致失败了怎么办。

我又继续加了东西,让他们不要落胎。

但从这一刻开始,仪法已经彻底变样,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了。

仪法,变成了诅咒。

所有的人都欣然接受了这一切,甚至对落胎产生了抗拒,最后变成了不顾一切。

从一个极端,变成了另外一个极端。

一切都失控了。

在我感觉到胎气已经孕育成型,我要剖开我的腹部时。

我已经明白,事情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了。

腹中之人,有内子的意识,有内子的记忆,一切似乎都很顺利。

但是,我知道,那肯定不是她。

她若是有清醒的意识,那若真的是她,她死也会阻止我的。

我在外征战多年,她一直默默等候,默默守候,她是个极为温柔的人。

便是被我牵累,她也说,是她牵累了我。

若不是她,我也不会愿意回来固守一城,当一个举步维艰的郡守。

她的话语依然温柔,细声细语,跟以前似乎没有任何不同。

但就是这些跟曾经一模一样的话,彻底让的清醒了。

我知道,我失败了。

不管那是什么,我都不想让其出现,更不想她以内子的身份出现。

我为大兑征战,效力一生,我真的不想害我大兑子民,我也不想创造出一个祸害。

我把这一切都封印了,我想试着,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。

但最终,我沉沦了,变成了封印里的一员,我连自我都无法保持。”

郡守慢慢诉说,余子清静静的听着,暗暗一叹。

这家伙的确是个天才,能硬生生的将法门加码修改,最终改的面目全非,彻底失控。

这件事里,牵扯到仪法,而且不止一种,还牵扯到诅咒,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。

开头到结果,不是一蹴而就,单纯的一个仪法,一个法门,一件事。

便是莫回头给的仪法传承里记载的复活仪法,都没眼下这个诡异。

真不知道这郡守到底是怎么折腾到这一步的。

余子清一直不说话,只是静静的察看那些记载。

里面牵扯的东西非常庞杂,从古老的血祭之法,到仪法,再到秘法,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。

甚至还有有关人意志、心志、心绪的记载。

因为仪法成功的关键,根据上面的记载,跟人的意志有很直接的关系,颇有俺寻思那味了。

《诸世大罗》

余子清可没小看这个,因为他在丁卯纪年,可是亲自感受过这种力量。

而他现在,也已经能感受到那种微弱却又强大的力量。

郡守这仪法,危害远没有那么大,换个人来,以同样的步骤,绝对不可能达成同样的效果。

这也是莫回头敢把复活仪法记录下来,交给余子清的重要原因。

那东西,没可能成功,结果一定不会是人想要的,这一步若是算一定程度上成功的话,那一般人可能连付出惨重代价那一步都到不了,只能彻头彻尾的失败。

余子清看了看城外,离秋依然在加深对抗,走出城外的人,都已经落胎,失去了胎气。

而城内的人,也开始慢慢的失去胎气。

郡守则进入到地下,在法坛上静候着,不让胎气彻底消散。

又是几个月的时间,余子清看完郡守留下的所有记载,他也有些显怀了。

他找到郡守,再问了一句。

“真的值得么?”

“我不知道,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。”

余子清点了点头,也不说什么了,转身就走。

自在天和楼槐,一人挺着一个大肚子,眼巴巴的看着余子清。

“大哥……”

“大人……”

楼槐直接扑上来,保住余子清大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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